嘉兴：我是一个自傲和自卑的城市……

01

如果不是金庸脍炙人口的小说，相信很多人并不知道嘉兴

如果不是1921年的那艘小船，相信嘉兴也不会在教科书里，活了这么久。

对于一个在嘉兴生活了25年的本地人来说，

这座城市是家乡，是外出旅行时，可以在朋友圈里炫耀“回嘉”的地方。

这是在漫长岁月中的富饶和矫情积攒下来的烟火气和贵气，

偶尔还带着小小的脾气。

我已与它气息相融，血肉相连。

呆久了，也有挺多嫌弃：唠唠叨叨的生活、细碎无常的琐事，

还有永远变不好的水质。

同时，

还养成了老嘉兴难以严明的自傲和自卑。

02

大多数人，对嘉兴的第一印象，

出现在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

金庸武侠世界里，

茫茫多的人在得知我是噶兴宁的时候，

都会问一个问题，

你们嘉兴真的有醉仙楼、铁枪庙吗？

在他们眼中，嘉兴是一片豪情江湖，

多少英雄故事，相爱情仇在这里发生。

这真是对嘉兴极大的不了解。

搞得外地人真以为嘉兴是浙西大城，

整天侠客江湖，豪气凌然。

诚然，这样的性格侠义爽朗，

自是喜欢的。

但这，不是嘉兴。

本质里，这是一座浙东南的小城，

长江冲刷出的长三角平原，

自是平坦，

偶然有些脾气，

也在烟雨朦胧，细水漫流中

藏匿于无。

03

嘉兴，并不是一座外地人的城市

虽然在2018年初公布的中国城市分级榜单中，

嘉兴上榜二线城市，

一时间，新二线城市的荣光照耀着所有嘉兴人的朋友圈。

但本质上，这里的“官方”语言，仍旧是嘉兴话，

那个，外地人听起来像是外国话的嘉兴话。

虽然随着年轻人的成长，

普通话会客在市区渐渐成为常态，

可是一旦你深入嘉兴的骨髓，穿梭在水网密布的尖顶平房

油烟气里弥漫的，

仍旧是“唔是噶兴宁”。

但这座城市，对外地的友好，

却是显而易见的。

朋友刚到嘉兴的时候，完全没有嘉兴话的听说读写能力。

同事、客户，听到他开口，会立刻从方言改成普通话。

带着江南柔风的南方口音，

会让人觉得一种被关照的熨帖。

偶然遇到几个守旧的嘉兴土著，

也在发展的洪流中

消磨殆尽。

在这座城市里，嘉兴人有嘉兴人自己的归属地，

外地人，则有自己的聚集地。

他们隐藏在这座小城的各地，彼此交错，却互不打扰。

04

嘉兴的街头小巷不乏小市民的精刮算计

与小说里的江湖豪迈，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历史富饶之地遗留下来的自傲

也是一种位于大城市之滨的自卑。

正如金庸所说

那是浙西大城，丝米集散之地，自来就十分繁盛，宋室南渡之后，嘉兴地近京师，市况就更热闹……

自古位于交通重地，商贾众多

嘉兴人都有种血脉里天然的傲气，

这种傲气，平时看不见，

更多的体现在生活细节

走路时抬头挺胸，

住房里整整齐齐，

衣着整理的一丝不苟。

当然，也包括对隔壁直辖市的又爱又恨。

也正是这种爱恨情仇，

显得嘉兴还有种特殊的

自卑

大城市之滨，享尽资源，也被耗尽资源

优秀的出众的，

大多在百公里之外的大城翱翔，

仍在嘉兴的年轻人，说着孝顺、顾家，

内心总觉得低人一等。

有心向外，却又无心恋战，

犹犹豫豫，精打细算，

也就这样成了这个城市，

给外人的另一份印记。

嘉兴男人多温吞，不喜锋利。

发展成段子就是：马路上两车追尾，两男子车主隔着一米远热火朝天的理论半小时，

就是“打不起来”。

北方人容易解读成血性不足，进而嗤之以鼻，

但嘉兴男人，大多觉得真刀真枪，终究是不够好看的。

嘉兴女人继承了江南风月中最完美的部分，

小巧精致，八面玲珑。

水乡的柔风细柳、雨气充沛养出的肤白貌美小家碧玉，

行事作风则有着不同其他地方的大家闺秀、温文尔雅。

05

在嘉兴，加班这个事儿

对本地人来说，简直是天灾

快速发展的经济，丝毫没有带来嘉兴年轻人的加班干劲

朝九晚五，到点开溜

是几乎所有土生土长嘉兴人的工作惯性。

于是，差不多是每一个嘉兴妈妈，

对家里孩子的期许是

能够考上公务员，或者混个银行、教师岗位

再不济也要是个国企事业编。

不图一生大富大贵，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才是真。

我已经不止一次听朋友说过，

嘉兴这座城市，适合养老

其实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表象

浙商文化流转，嘉兴人的精明和思索

是内里奋斗的标志

在北京，一块广告牌下来，砸到10个人里，有8个是干部

在嘉兴，10个人里，能有8个做生意。

服装产业是其中最支柱的那个

无论是洪合的羊毛衫，

还是海宁的皮革

平湖的箱包服装城

这其中，都是嘉兴人的精打细算

所以，加班是很难得，

以嘉兴人的自傲，帮着别人打工还付出额外的时间

这实在是难以接受。

但为了自己的收入，

多动动脑，表面轻松写意，深处累死累活，

貌似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06

老嘉兴的记忆，

在人民公园，在西马桥，在陈年的摇椅、河岸边的垂钓

在中山路旁五毛一个的萝卜丝饼里。

而月河街翻新开发后，已成鳞次栉比的现代商场消费之地，

各地游客在门外川流拍照，买又贵又糟糕的烂手工，本地人无奈的冷笑

“这已经不是嘉兴”。

中山路开拓了数次，原本两侧的树荫垂落下来，

整条街道在盛夏时节，都享受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庇护。

现在周边超市、商场林立，各种叫不出名称的国际品牌主导着那里光怪陆离的夸张。

五毛一份的萝卜丝饼已经绝迹，地价节节增高的城市里，这样的老派，已经显得过于铺张。

旧时光无声无息的走远，新世界蓬勃而来让人来不及回望。

历史在这个城市里留下的物化痕迹，正在被新的历史淹没，不留踪影。

10年前，嘉兴是丰盛热闹的小城，温暖，市井，家常。

现在，它已经渐渐的展示出新二线城市的轮廓。

房价走上二万，流光溢彩的荣华，缱绻的风情万种，从此都需要付出更多代价。

有人扼腕，拆无止境，双向八车道全世界千篇一律，文脉尽失，老嘉兴图景不再。

可我觉得，嘉兴的故事不在建筑，不在街道，不在一切需要物理承载的标签里。

随手做个排骨要点儿糖醋的，豆浆里放点白糖，周末河边柳枝下那一竿竿静止不动的钓竿，

南湖河畔略带腥气的微风，饭桌上细细碎碎的家常，

身体懒得要死，脑子转的飞快

穿衣追求精致，臭美嘚瑟还有点儿自傲。

张口就是“唔似噶兴宁”

只要这些还在，嘉兴永远都在。

它从来不高高在上，它有着不变的风骨和随和的气质。

它最柔软，也最坚强。

这个城市的灵魂，印刻在泥沙俱下的琐碎生活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有它自成体系的坚韧，不需要任何外物加持。

我更爱今天的嘉兴。

有攻城略地的野心，有不问未来的从容。

盛世的烟火点亮天空，古老的温情却从不曾熄灭。